隴中大地上“冒”出片“福州林”

——看福建“長汀經驗”是如何破解定西脫貧兩大難題的

　　新甘肅·甘肅日報記者王光慶 洪文泉 崔銀輝

“福州林”成了定西城南的一道綠色屏障。甘肅日報通訊員黃海 攝

　　接連幾場秋雨過后，南山的山頭更綠了。

　　世世代代住在大山里的定西群眾做夢都不曾想到，眼前這片干旱缺水、連“鳥都不搭窩”的禿山頭，如今不僅成了城里人周末休閑觀光的旅游景區(qū)，更成了當地貧困群眾脫貧致富的依靠。

　　習近平總書記反復強調，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改善生態(tài)環(huán)境就是發(fā)展生產力。

　　3年多時間里，福州市幫扶定西實施水土流失綜合治理，在定西南山培育起10641畝林地，160多萬株各類苗木“繡”綠了這片原本光禿荒涼的大山。

　　“福州團隊引領、福州技術支撐，大伙兒叫它‘福州林’。”

　　福州定西兩地干部群眾齊心協(xié)力，把福州市長汀縣在持續(xù)推進水土流失治理和生態(tài)文明建設過程中總結出“黨政主導、群眾主體、社會參與、多策并舉、以人為本、持之以恒”的“長汀經驗”，運用到定西脫貧攻堅實踐中，讓隴中山區(qū)由黃到“綠”、由“綠”到“富”。

　　栽下一片樹，留得百年綠。2019年，福州·定西東西部扶貧協(xié)作水土流失綜合治理（生態(tài)林）項目成功入選聯合國全球最佳減貧案例。

　　一棵樹，是綠色的開始

　　金秋時節(jié)，避開老城區(qū)的擁擠，穿過蜿蜒的城南山路，兩側的樹木在雨水的洗刷下愈發(fā)蒼翠。

　　行至山頂放眼遠望，整齊連片的云杉樟子松迎風挺立，林間菌草和灌木花卉繁茂。

　　福建農林大學和福州市林業(yè)局專家在定西現場研究造林綠化工作。甘肅日報通訊員 黃海 攝

　　“山是和尚頭，地是農家愁?！被叵脒^去，站在山頂通向遠方的水泥硬化路邊，安定區(qū)鳳翔鎮(zhèn)李家岔村村民邢國權感嘆道，自己在這座山上住了大半輩子，從記事起，這里就一直是荒山頭，別說像樣的樹，就是草也沒幾根結實的。

　　西北風吹過，黃土漫天。邢國權一家人守著20畝山地看天吃飯“混肚子”。前幾年，妻子不幸因一場車禍失去勞動能力，加之兩個孩子上學，老邢家的光景越來越差，戴上了“貧困”帽子。懂事的女兒為了弟弟能完成學業(yè)，輟學去飯館里打工賺錢。老邢年紀大了，干了半輩子的建筑工，再也沒有適合他的活兒，看著日頭干著急。

　　就在這關頭，脫貧攻堅開始后越來越多的好消息在村子里傳開。

　　“退耕還林種上樹，一畝地能補助1200元。”邢國權第一次聽別人說起要在這里種樹，腦子有點轉不過彎子：“一畝地認認真真種一年都收不了一千元。更何況，要在這片寸草不生的大山上養(yǎng)活一棵樹？”

福建農林大學專家在定西推廣菌草種植技術。甘肅日報通訊員黃海 攝

　　“老邢的疑惑并不是沒有依據?！倍ㄎ魇邪捕▍^(qū)車道嶺林場場長陳正斌說，安定區(qū)南山地段由于水土流失嚴重，土壤腐殖質層很薄，養(yǎng)分幾乎為零。年平均降水量不足400毫米，蒸發(fā)量卻超過1500毫米。強烈的數據反差，讓這里種樹難如登天。

　　生態(tài)環(huán)境脆弱是導致定西市深度貧困的主要成因之一，也是定西脫貧攻堅長遠發(fā)展無法繞過、但又必須解決的難題。

　　適逢對口幫扶的福州市是國家生態(tài)文明試驗區(qū)，既有種樹經驗，也有種樹技術。

　　精準幫扶有了突破口，福州定西兩地的思路不謀而合，決定在山地連片、生態(tài)薄弱的安定區(qū)南山，共同探索一種“水土流失綜合治理（生態(tài)林）扶貧”模式，立足于長期改善生態(tài)環(huán)境，以治理水土流失為切入點，在植樹造林的同時進行產業(yè)扶貧。

　　“一定要用福州最好的生態(tài)建設經驗，在這片荒山上種活一棵樹，造起一片林。”來自福建農林大學以及福州、長汀的林業(yè)、水利等部門的專家、組建起技術團隊，一遍又一遍地來現場調研考察。

　　“若不是親眼所見，真的很難想象種樹有這么難?！备Ｖ菔辛謽I(yè)局局長童桂榮回憶起第一次看到這片荒山時的情形時，感慨萬分。在他的印象種，福州的山頭隨便撒點種子都能長成大樹，可這里完全不同，壓根沒有預料到種植生態(tài)林面對如此艱巨的困難。

綠樹環(huán)抱的“福州亭”為定西增添一道靚麗景觀。甘肅日報通訊員黃海 攝

　　“好在我們在種樹方面有很多經驗?！蓖饦s說，在各行業(yè)專家一次次“會診”之后，福州團隊對癥南山開出一張?zhí)幏剑?/span>

　　針對缺水問題，在澆水時就提前在土坑里加保水劑，讓水變得不易流失；

　　針對缺肥問題，在栽種之初就為每株苗木都搭配好包含有機肥2.5公斤、過磷酸鈣100克的營養(yǎng)包；

　　為了讓栽植的樹木能夠撐過旱季，一期項目還配套建設了1020畝滴灌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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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系列對癥施策讓我們成功種下第一批樹，但這種模式成本過高，于是我們又開始探索更簡單有效的方式?！蓖饦s說，這也就有了后來已經成型的“挖大坑、栽大苗、施大肥、澆大水”方案。

　　造林全程，兩地工程技術人員全都扎在山上，整地、施肥、種苗、栽植、澆水、覆土，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不敢懈怠。

　　從第一棵樹栽下去，已經過去了3年，當年1米高的云杉苗如今已經長得一人多高，不僅長得快，成活率還高達98%。

　　定西市安定區(qū)林草局黨組成員、車道嶺林場場長陳正斌介紹“福州林”建設情況。新甘肅·甘肅日報記者洪文泉 攝

　　陳正斌在林業(yè)口干了20年，在看到福州團隊的種樹經驗后，不禁贊嘆：“福州團隊的造林經驗，可以說是對我們當地林草干部進行了一場‘智力扶貧’?！?/span>

　　一片林，是希望的延伸

　　一期、二期、三期、四期……種下的樹越來越多，林子越來越大，南山上有了綠意，當地小流域生態(tài)也在悄然發(fā)生變化。

　　“造林不只是種樹那么簡單，一定要用系統(tǒng)工程的理念來造林?！备＝ㄞr林大學林學院教授張國防是作為“福州林”的設計者和見證人，他和他的團隊將當年參與福建長汀水土流失治理總結出的經驗搬到定西，植入“福州林”。

　　這幾年，張國防和他的同事們每年都要飛行2000多公里，從福州來定西十幾趟。

　　看著四期工程栽植的林子長勢喜人，他堅定地說：“這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span>

　　“春天能聽見各種鳥叫聲，時不時還能看見野兔跑來跑去。”鳳翔鎮(zhèn)張家莊村村民馮惠中和這片荒山打了半輩子交道，如今卻看到了從未看過的模樣。

　　依托“福州林”項目，周邊村的建檔立卡戶在家門口當起“生態(tài)護林員”。新甘肅·甘肅日報記者洪文泉 攝

　　“林木扎根鎖住了水分，蒸騰后又產生降水，原本干旱的高原，年降雨量已經從300多毫米增加到500多毫米?！睆垏勒f，林子長起來后，周邊的氣候環(huán)境也勢必會隨之改變，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森林小氣候。

　　“樹種的再好，畢竟不能當飯吃。”當地群眾隨口的一個問題，壓實了福州定西兩地扶貧干部肩上的擔子。

　　的確，只有將生態(tài)扶貧與產業(yè)帶動相結合，才能夠幫扶為定西脫貧攻堅注入源源不斷的動力。

　　事實證明，這片“福州林”帶給定西當地的效益，遠比預期的多。

　　作為“長汀經驗”的定西實踐，“福州林”通過帶動貧困戶參與退耕還林、植樹務工、營林管護、發(fā)展林下經濟，讓貧困群眾在綠色中找到了脫貧致富的路子。

　　“40畝地全部退耕還林，一畝補助1200元，5年結清。我還被聘為生態(tài)護林員，一年工資有8000元?！兵P翔鎮(zhèn)李家岔村村民李鋒守著旱地種了幾十年小麥玉米，生活難以為繼?！案Ｖ萘帧弊屗纳钭兞藰印?/span>

　　巡山、防火、除草……邢國權現在最操心的就是這片林子。新甘肅·甘肅日報記者洪文泉 攝

　　“水土流失治理是手段，解決群眾溫飽問題才是目的。”張國防說，“長汀經驗”之所以成為中國水土流失治理的模板，核心就在于在“生態(tài)美”與“百姓富”之間找到了最佳平衡點。

　　安定區(qū)石泉鄉(xiāng)呂坪村建檔立卡貧困戶劉淑梅以前靠打零工、務農維持一家老小生計，去年開始在“福州林”務工，每月工資穩(wěn)定3000元。丈夫也在林場打工，一天工資150元，月收入4000多元。

　　隨著脫貧攻堅不斷推進，越來越多的貧困戶從這片林子里直接、間接受益。

　　定西市林草局統(tǒng)計稱，“福州林”一至四期項目建設中，退耕還林補助惠及118戶貧困戶，戶均增收11633元；帶動9戶貧困戶育苗21畝，每畝增收1655元；共吸納390戶貧困戶參與造林務工，戶均收入3280元；向6名建檔立卡貧困戶提供公益性護林員崗位，戶均增收8000元。

　　“種樹就是造水，造水就是造錢?！睆垏勒f，“福州林”不僅要在定西種出“好風景”，還要給貧困群眾種出“致富果”。

　　一段經歷，見證東西幫扶深情

　　“挹閩江之水，潤隴中嘉木；集閩都才智，助鳳城展翼……”《榕定生態(tài)扶貧賦》濃縮了東西部協(xié)作生態(tài)扶貧種起萬畝林的故事，鐫刻在“福州亭”的碑石上。

陳正斌介紹福州·定西生態(tài)扶貧紀念亭。新甘肅·甘肅日報記者洪文泉 攝

　　“這片林子，是東西扶貧協(xié)作和生態(tài)扶貧的一次有益實踐?！苯鹎飼r節(jié)，站在碑石前，看著遠山的滿目蒼翠，福建農林大學校長蘭思仁心里更踏實了。

　　從固原到定西，作為肩挑生態(tài)扶貧重任的福建農林大學校長，蘭思仁已經不記得跑了多少次大西北。

　　“現在的‘福州林’項目，已經成為定西市造林標準最高、質量最好、面積最大的人工林?！卑捕▍^(qū)林草局工作人員向蘭思仁介紹道。

　　“還大山以綠色，還要學會向綠色要效益?！碧m思仁說：“林子的學問大了，結合林蜂、林藥、林花、林草等模式，將‘福州林’建設成休閑、娛樂、旅游、觀光和健身于一體的城市休閑公園，不僅能讓廣大市民走進森林，親近自然，共享綠色發(fā)展成果，更能讓這里成為東西部扶貧協(xié)作的示范基地、教育基地和生態(tài)文明成果展示基地?！?/span>

　　正如蘭思仁所言，目前，“福州林”系統(tǒng)謀劃的林果、林花、林蜂、林旅、林農、林藥、林菌、林禽融合發(fā)展的生態(tài)扶貧產業(yè)鏈，正把“向往的生活”延伸到通渭等定西市其他縣區(qū)，讓短期經濟效益與生態(tài)長期效益相結合，效果已初步顯現。

　　“未來，我們還將計劃通過‘合作社+基地+農戶’模式，推動林下經濟規(guī)?；⒁?guī)范化、品牌化發(fā)展，惠及更多定西百姓?！碧m思仁說。

“護林員”邢國權正在為樹木清理雜草。新甘肅·甘肅日報記者洪文泉 攝

　　“福州林”項目，還為定西培養(yǎng)了一批管理規(guī)范、技術嫻熟的林業(yè)隊伍。即使在今年疫情期間，福州技術團隊受疫情影響不能到現場指導的情況下，本地工程隊也在5月前順利完成了四期造林任務，沒拖工期，沒降標準。

　　時下，每當天氣晴好的周末，就有不少定西市民相約上南山，在“福州林”里散散步，在“福州亭”里唱幾嗓子秦腔，山上越來越熱鬧。

　　據了解，2017年至2020年，福州市總投資4600.2萬元，累計完成生態(tài)林10641畝，共栽植各類苗木160.56萬株，建設100方蓄水池9個、鋪設滴管1020畝，整修道路51.7公里，建設福州亭1處。

“福州林”里花果飄香。甘肅日報通訊員黃海 攝

　　從一棵樹到萬畝林，“福州林”讓相隔2000公里的榕定兩地走得更近。項目的實施不僅改善了當地生態(tài)環(huán)境，而且增加了群眾收入，實現了生態(tài)建設與精準脫貧“雙贏”，為定西生態(tài)扶貧總結出一整套可復制、可推廣的成功經驗。

　　人不負青山，青山定不負人。如今，這片綠色不僅成為黃土高原上一抹別樣的風景，而且一個集生態(tài)、觀光、旅游、科研等功能一體的大型森林公園正在謀劃之中。